爸爸真棒
随着时代变迁,以前那些在学校调皮捣蛋的“皮孩子”,如今越来越多地被医生诊断为有“多动症”(ADHD)的“病孩子”。“爸爸真棒”专栏作者八八儿家的儿子,最近也被诊断出了这个病。这位爸爸在对ADHD的历史做了一番探究之后,发现它其实是一个典型现代文明带来的“病”——而他觉得,要让“小猴子”一般的孩子适应文明社会,父母是不是首先应该驯服自己心中的“小猴子”呢?
”那天下午,我去开家长会。还没走进教室,校长和几名老师已在门外等候。我心里一沉,知道不妙。果然,家长会开成了批斗会。
班主任说:你儿子上课时从来不听讲,只顾自己看书。喊他的名字,仿佛没听见一样。
音乐老师说:乐队排练时,你儿子从来不听指挥,还拿鼓锤子到处追打同学!
校长说:每次你儿子闯祸被叫到我办公室,我还没开始教育,他倒情绪激动得像是全世界都委屈他了。
我的心,像大海漩涡中间的船,只想往水底沉。
我问:不知各位老师有啥建议?
校长说:我觉得,你儿子其实有病,得吃药!
啥病啊?
注意力缺陷多动症,就是ADHD。校长说。
我X!我心里说。
回家和老婆一说才知道。她早就因为注意力缺陷多动症的事儿,带儿子去看过医生了。
医生说,
这种“病”呢,世界各地小孩中都有发现,从美国到欧洲,到中国,5-10%的小孩子都有。其实啊,等年纪大些自然就好了!不必多虑。实在严重的,可以吃点药。
老婆做了详细的研究,发现服药会引起孩子食欲下降,入睡困难。所以她说:这药副作用太大,不能给儿子吃。
我说:校长今天说了,得吃药,而且药不能停!
互相说服不了,我俩只好分头准备资料,择日再战。
查了资料才发现,ADHD的英文全名叫做: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Disorder。直译过来就是:注意力缺陷加上过分好动引起的行为障碍。这个“病”,古代人都没有听说过。直到年,才有个英国医生提出来的。慢慢的,大家都同意这是个新的病。
ADHD的症状美国精神医学会出版的《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》是这么说的:ADHD的症状是:
1、注意力缺陷。这又分为两种类型。
第一种是注意力很难集中:非常容易受到外界干扰而分散注意力。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分心。
第二种是反过来,注意力过分集中,无法合理转移。比如在看书或者打游戏时,会注意不到外界刺激,陷入过于自我的状态。
如果只有注意力缺乏,没有多动症状的,就叫做ADD。
2、过于活跃,动个不停。
ADHD的“失调(Disorder)”表现为:
易受外界影响而分散注意力。
常常对组织性的工作或规划感到厌倦。
逃避觉得无聊的活动。
别人问话尚未结束,便立即抢着说话。
不由自主的手或脚不停地动。
常常无法注意细节,会粗心犯错。
在社交中情绪失常过分激动。
不能持久地集中注意力。
一件事尚未做完,又做其他事情,有始无终。
不顾后果从事危险活动,比如,不看来往车辆,便跑到马路当中。
极度爱讲话。
往往听不进别人的讲话。
常常忘东忘西(如书本或工作需要的东西)。
根据这种诊断标准,我开始衡量孩子的病情。
5岁时教他背唐诗,一首诗要我念上百遍才能学会,啥意思?现在算明白了,心不在焉啊。
和他说话,总答非所问,神游四方。或者,你话还没说完,他就抢着问他的问题,无法对话。
感兴趣的事情,不顾后果,一定要去探索。曾经在公共厕所伸手去捡便池里沾着他人屎尿的除味皂,被我喝止。
无论如何苦口婆心地提醒,永远记不得将作业本带回家。不断地丢失鞋袜、手套、文具、衣帽等一切可以被丢失的东西。
视学校纪律如粪土。与同学老师交流困难。常常因情绪激动而打架,被叫到校长办公室。
如果在做喜欢的事情,对外界刺激,比如父母呼唤,毫无反应。事后发现,并非假装没听见,而是声音根本没有被大脑接受到,被屏蔽了——哪怕父母就在身边呼唤。
常常手舞足蹈的奔跑,声嘶力竭的叫喊。即使在需要安静的场合,或者已极度疲劳时,也完全停不下来,就好象一台“永动机”,或者是穿上受了诅咒的魔舞鞋一样,让他自己也倍感痛苦。
有了这些证据,我去找老婆进行第二轮谈判。
“证据确凿,儿子显然有ADHD。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和在校表现,该到吃药的时候了。”
老婆不作声。过了半天,才慢慢说了一句:“弄成这样,还不是你那杀千刀的基因?这病是天生的。“
“怪我?有木搞错?”
“当然是你。ADHD的患儿大都有家族史。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小时候是出了名的调皮,天天打架闯祸,小猴子一样动个不停。唉!我也是年少无知,交友不慎,瞎了一对钛合金的狗眼,怎么就看上你了呢?”
我隐隐觉得有道理,心中暗叫不好,但是嘴上不能输:
这个也不好说吧!有研究表明,虽然ADHD患者中大多数是男孩,可是,也有可能是因为女性患者更不容易被发现。女孩子呢,往往没有过动倾向,看起来挺安静地坐在教室里,其实都在做白日梦,老师说的话一句没听进去。搞不好啊!你那时就是这样!是你携带ADHD基因,只是隐藏较深而已……”
听了这样的诡辩,老婆来火了:“你还有脸说不是你?我看你是全家ADHD最严重的!我查过了,这个病,有可能延续到成年的。美国《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》上说了,主要症状就是‘话特多’,还总是‘打断别人的话’,你一天到晚不就是这个死相?一刻不停地说话,像得了话痨病。还总是歪曲我的意思,打断人说话。我都讨厌死了!“
“……还有,还有人比你自控能力更差的吗?一点儿让你不耐烦的事情,你就没法静下心来做。该做的事拖着不做,每次都要等到屎到屁眼门……隔三差五的丢东西,忘记事情。交代你做的事儿,回头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。你这不是ADHD是什么?我看,最应该吃药的是你——药不能停!“
一顿抢白让我哑口无言,只得说:“有可能……是我有时注意力过于集中,没注意其他事情。可是,也没那么糟糕啦。也有研究说:ADHD中注意力过分集中的类型,可能是好事儿呢!你看这孩子,玩积木看书,不是一连几个小时不动?多专注呀!现在成功学不是说:成功的要素是过滤无效信息吗?你看,他的大脑啊,自动把你催他刷牙啊、洗澡啊这些无效信息都自动屏蔽了,一心只干喜爱的事情。这天赋,连我都想有呢!”
这套说辞,没让老婆释怀。不过,面对残酷现实,她同意再去和儿科医生商量一下。
医生还是说:
这个“病“,可吃药也可不吃药。不过,当他听说孩子社交困难、时常打架时,说好吧,就先吃点儿药试试,看看效果。
药物的功效主要是增加体内的内啡肽含量,让孩子觉得舒服而镇定,可以安静地做他想做的事情。据说,对于症状轻微的患儿,喝喝咖啡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。
和妻子的讨论,让我开始认真思考,莫非我真的有ADHD?难道是我把这个毛病遗传给了儿子?
我拨通了父亲的“爸爸,我小时候有没有注意力缺陷多动症?”
爸爸说:“啥?我不知道啥叫多动症。我只知道,你小时候像个打了鸡血的小猴子,老在学校闯祸,动个不停。老师隔三差五喊我去学校训话,我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……”
“哦,知道了,爸爸。再见。”
这种真相,有时候还不如不知道。
我开始自学,想理解ADHD是个啥玩意儿。不是有人说了吗?教育,就是一场向内心深处寻找自我的探险(←点击可直接阅读该文章)。不理解自个儿,咋理解娃儿呢?
研究之后才发现,多年来,这个病在欧美已经有很多的探讨。特别是EdwardM.Hallowell博士的多本著作,比如他的DriventoDistraction:RecognizingandCopingwithAttentionDeficitDisorder(《被迫分心:认识并处理注意力缺乏症》)在美国广受好评。这本书好像还没有中文翻译。
▲EdwardM.Hallowell著《被迫分心:认识并处理注意力缺乏症》封面
我这才理解到:
ADHD其实是一个典型现代文明带来的“病”。
在数十万年的史前年代,人类进化出了最适合采集狩猎生活的身体特质。精力旺盛的孩子,善于爬高上低,勇于探索,很适合采集狩猎生活。今天被叫做“多动症”的基因,在史前可能有进化上的优势,很抢手呢!
但是,三、四千年前才出现的文明,突然改变了人类生活方式。随着现代教育体系的建立,大人不再需要小孩子爬高上低,蹦蹦跳跳了。安静、听话、守规矩的小孩因为更好管理,越来越受到现代学校的喜爱。
然而,人类经过数十万年才形成的采集狩猎者基因,并没有随着文明的突然到来而及时进化。好动的基因,依然存在于部分人群之中,最终在二十世纪,被贴上了“紊乱、失调(disorder)”的标签。
从前的“皮孩子”,成了现代的“病孩子”。
尽管人类的基因并未剧烈改变,现代文明却通过重新定义“健康”和“疾病”,将某些人类特质在文明时代视作种种“失调、紊乱”。
最终,不知道是人真的生了病,还是文明创造了这些“病”。
现代社会,需要更耐心、听话、服从的孩子;需要儿童的注意力随时随地跟着权威转移,而不是跟随自己的兴趣;需要高度的组织性和规划性的生活;需要孩子安静地在课堂上接受标准化的教导。
就像PinkFloyd乐队所唱到的:
现代教育的目的,是让孩子“成为墙上的另一块砖(AnotherBrickintheWall)”。
▲PinkFloyd乐队的歌曲AnotherBrickintheWall封面
那些思维身体活动极其敏锐的孩子,无法按部就班地跟随枯燥的课堂教育。他们好动、思想开小差、打断别人说话,其实都是身体和思维活动过于活跃的表现。
这一部分孩子就这样与现代教育体系产生了冲突,显得不能适应。
不过,根据EdwardHallowell博士的观察,ADHD的孩子绝非一无是处。相反,他们可能有着其他孩子没有的优点。
他们有源源不断的活力与精力。
他们勇于冒险,打破常规,喜爱创新(却因为缺乏组织能力,无法付诸实施)。
在某些领域,他们可能有着惊人的毅力和韧性。
他们有着强大的直觉,能单凭直觉深入问题核心。
他们充满好奇心和想象力。
他们性格鲜明、有与众不同的幽默感和人生观。
总之,事情都有两面。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,也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。
Hallowell博士特别提到:
ADHD患者性格开朗、幽默风趣、不拘一格、勇于告白的性格,让他们在两性交往方面具有优势,很受异性青睐。
不过,一旦进入婚姻阶段或者稳定关系,他们的很多负面特征,比如有头无尾、没耐性、容易迟到、无法专心听人说话、健忘、生活习惯和生活作息混乱等等,也会让对方逐渐产生反感。
换句话说,我老婆当年看上患有ADHD的我,实属意料之中。
当然,如今她追悔自己瞎了钛合金的狗眼,也不出意料之外。
在儿子开始吃药的前几个星期,我们没告诉他吃的是什么药,只是问他:你最近在学校感觉有什么变化没有?
他笑着说:有啊!我觉得自己在班上变聪明啦!听懂老师在说什么了!
刹那间,我觉得头顶的天空豁然开朗,圣洁的阳光点点洒下!
到今天,儿子用药已经快一年了。每周还参加高强度的体育训练——几乎每天都和同伴们进行游泳训练,直到练得精疲力尽。这些都让他明显变得更安静、从容、做事有计划了。
他小小身体内的那些荷尔蒙,曾经如武侠小说中的“真气“一般无法控制,左突右冲,让他自己也无所适从,身不由己。现在,当那些“真气”被排遣之后,他仿佛如释重负,终于安静下来。这种安静沉稳,让他可以从容地从事喜爱的活动,深入冷静的思考问题。学习成绩大为改观。
不过,有时候,还是要督促他按时吃药。
一天晚上临睡前,我走进他的房间,告诉他关于他的ADHD的一切,包括人类采集狩猎的过去,包括文明如何将人的某些特质变成“疾病”。
我告诉他:
儿子,ADHD由遗传基因造成的,绝不是你的错。爸爸小时候呢,也和你现在一样,被身体内那些不受控制的能量所困扰,会和同学打架,会无法专心上课,直到我后来终于学会如何与自己相处(小编注:这是一句纯粹的谎言)。……爸爸觉得有点对不住你,是爸爸给你的基因不好……”
儿子眨眨眼,说:“爸爸,这么说,你也是受害者,对不对?爷爷向你道歉过吗?”
“Mmm…没有,爷爷说当年他的老脸都让我给丢尽了……”
“爸爸,那么我们俩是一样的,对吗?我喜欢你和我一样。这样你可以来帮助我,我也可以来帮助你。”
“恩,是这样的……在我们的心里,都住着一只躁动的小猴子。让我们一起努力,一起驯化那只小猴子,和它成为朋友,不要让它出来捣乱,好吗?”,
“好的,爸爸!”儿子愉快地说。
我亲了亲他的额头,关上灯,转身走出房间。
那一刻在黑暗中,我看见了自己心中,那只仿佛从未长大、从未驯化的小猴子。在无数个时刻,它挤眉弄眼,坐立不安,不停的跳跃,不停的骚动,不停的打断我正在说的话,让我忘记我应该做的事,让我似乎从未能适应这个文明。
如果育儿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改变,那么首先应该被驯化的,也许是父母心中那只躁动的小猴子?可是,为何帮助我们驯化自我的,总是那些孩子们?
我想谢谢我的孩子。
(编者按:请不要问本文作者给孩子吃的什么药。给多动症孩子最好的药,是你的爱心和耐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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