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个病死在医院的患儿,都有机会成为拯
前天夜班,我发现一起值班的两位年轻的护士较为紧张,我心想到底是年轻人,锻炼锻炼就好了。
接班的时Q大夫说了,-4那个患儿是脑挫裂伤,入院前曾发生过抽搐1次,晚上可能还会发作,必要时就转入重症监护室(IntensiveCareUnit,ICU)。
我们科有单间和普通病房共14间,现在的室最初的门牌是,结果我们发现,一到进这个病房,家属总是扭扭捏捏不愿意,宁肯住走廊加床也不进,后来我们搞明白了,的谐音是我要死,孩子们当然无所谓,大人们总觉得犯忌讳,医院这种比其他场合距离死亡还可能近一些的所在,就更不想住进这样一间病房了。
可空着一间病房却在走廊加床毕竟太奇怪了,医院是提供医疗服务的机构,自然要考虑到服务对象的感受,不就是个房间号嘛,俺们主任大笔一挥,就把4改成6了。
当然,这种数字迷信不科学。
写了一会儿病历,病房患儿无事,包括-4那个脑挫裂伤的也很平稳,希望这个夜班继续平静下去,正这样想着,一阵尿意袭来,原来下午灌了一肚子咖啡,这会儿全经由肾脏代谢变成膀胱里的尿了。
告诉护士我去厕所了哦,有事儿稍等,马上回来,别大喊。
有人不理解为什么值班期间上厕所要告诉护士,各位您想象一下,你在厕所刚刚退下裤子在那蹲着呢,便条出来半截,这时候如果护士忽然大喊叫大夫,请问你怎么办?直接拖着这半截出去肯定不行,全拉完再出去,万一有紧急情况呢,搞不好一条小命就没了,所以只能括约肌用力夹断,然后提上裤子就冲出去,擦屁股是不可能的,只能先把紧急情况处理完再说。
真是怕啥来啥,正以为没啥事儿可以放心的去尿尿呢,结果刚把裤子脱了,逼尿肌与括约肌尚未协同工作,就听护士带着颤音儿的大喊:李大夫,那孩子抽了!
提上裤子迅速冲进病房,那孩子正在抽搐发作,几位陪护的家长非常紧张,急予水合氯醛保留灌肠,孩子抽搐停止,渐渐睡去。
处理完这个情况,护士才说为什么今天特别紧张,原来医院闹事,事由是27日凌晨入院的孩子死了,家属在办公室一边录小视频一边破口大骂……护士们因为今天我科里也有一位可能会抽搐发作的患儿,所以就格外担心。
看完这个视频之后,我对护士说了两件事,第一,抽搐发作时,确实不需要掐按人中,非但于救命无助,还可能阻塞呼吸道使问题复杂化,那为什么有些人抽搐发作之后,掐人中就缓过来了呢,那是因为有些抽搐本来就具有自限性,最常见的比如热性惊厥,抽一会儿自己就缓过来了,遇到这种情况,也就是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,让他抽一会儿就是了。
第二,视频中有两位年轻医生还在淡定的写病历,这太危险了,家属处于情绪应激状态,随时可能做出不理性的暴力事件,伤及完全不相干的人,如果你们遇到这种情况,第一时间,跑。
据说28号那天晚上,许多在院的家长都在传看这段视频,而且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,医院施压示威。
这是医院都曾上演过的桥段,一旦有人闹事,其他家长也仿佛有人撑腰一般,在与医务人员交流时,语气上会明显带有火药味儿。
但这样的氛围,会给医务人员的诊疗行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?最典型的,就是可能开启防御式医疗,以确保自身安全,但这样做的后果,必然会导致医疗费用的增加,医院方当然是收入随之增加了,吃亏的是谁,就很明显了吧。
我说怎么护士老建议我把-4那个脑挫裂伤的孩子转到ICU去呢,原来是被闹事的那个吓怕了。把那个孩子转到ICU,我们倒是心里轻松了,可医疗费不就增加了吗?
在中国,医生永远要考虑患方的经济问题,前提是,我们对病情的判断有足够的把握。
但夜路走多了,总有见鬼的时候,哪个医生没有过判断失误的时候呢?
在一些充满意淫情节的武侠小说中,常常会有一些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剑客,其实,从未遇到敌手,只有一种可能,那就是你从未真的打过,胜败兵家事不期,刀头舔血的日子,不可能总是自己手起刀落,对方血溅五步。
医疗行为,正像是这种搏杀,我们的武器是药物和柳叶刀,但敌手,却是死神。
人固有一死,人生不过是在两段永恒黑暗之间一刹那的光明。生前谁是你?死后你又是谁?大自然期望明智者坦然接受生前死后的黑暗,就像接受人生中的一切五色斑斓苦辣酸甜一样。
医学改变不了生前死后的黑暗,但有可能稍微延长一些那一线光明,当死神携着滴血的镰刀走到人间时,医生有时候会拦在病人前面说,请滚开,不是今天!
医学的进步,增加了医生的胜算,但死神总是会赢在最后,在这一场必败的搏杀中,我们伤痕累累血迹斑斑。
我在《心外传奇》中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,年,一位12岁的少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,他的家人要求医生对他进行尸体解剖,希望对医学的发展有所推动,荷兰医生桑迪福德执刀进行了解剖,并详细记载了这个病例。
一百一十年之后,法国医生法洛详细总结了这一类病例,后来这类疾病被称作法洛四联症。
年,也就是那位12岁的少年死后的一百六十七年,医学界开展了第一例针对法洛四联症的外科手术。
尸体解剖,一直是推动医学进步的重要途径,即使在今天,遇到诊断困难,或者涉及医疗纠纷的鉴定判罚,尸体解剖的结果也是重要的依据,通过尸体解剖,找到病因,分析诊疗行为的对错得失,不止能为患方讨回公道,或为医方洗去污名,更重要的,是发现问题,寻找漏洞,从而让后来者借鉴,避免重蹈覆辙。
为了写中国心脏外科的故事,我曾走访过丁文祥、汪熷炜等前辈,从他们口中得知,中国心脏外科起步阶段,死亡率曾经高的惊人,如果没有必要的尸体解剖总结经验教训,中国的心脏外科事业绝不会是有今天这样进步、繁荣的局面。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每一个死后经历过尸检的患儿,都是拯救众生的天使。
生活有时很残忍,丧子之痛是人间至惨的悲剧,对于任何一个经受这样悲剧的家庭,我们都深表遗憾,任何一个医务人员都想竭尽所能为病人解决病痛,但有时力有不逮。
当晚值班的一位护士叫可可,她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表妹,本来也是要做护士的,结果没机会了,死于胃癌晚期,她生前留下遗愿,要把角膜捐献出去,让别人的眼睛能继续替她看这个美好的世界。
本地《生活报》的报道
这个故事,让我一阵阵难过,她才19岁,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的恶疾,她应该还有机会经历更多美好,甚至可能活到耄耋之年,而后再了无遗憾地在子孙的陪伴中安静地离世。
我听可可简述了表妹治疗前后的经过,她辗转于省内几家著名的医疗机构,难治性贫血居然一直没想到查胃镜,以至于查到贫血原因时竟已是胃癌晚期,这个过程,很难说是全无疏漏的,但我无意挑词架讼苛责同道,让其父母刚刚经历丧女之痛,再去经历更漫长的煎熬。
更主要的是,我相信当表妹知道自己余日无多于是决定捐出角膜时,她就已经选择了原谅。
作为医生,我深知这个世界上善良宽容的人是绝大多数,但这绝不是说,我意识不到医疗诉讼的价值所在。
人都是有惰性的,包括医务人员。如果所有的病人及家属面对医疗的不良预后都选择原谅的话,那必然会导致有些可避免的错误一再发生,医学又何从进步呢?
所以,表面上看来,那些依法维权的患方家属好像是在跟医疗机构过不去,但事实上,他们在通过司法途径维护自己权益的同时,也是在敦促医疗机构做出改进,从而使更多的病人间接受益。
但医闹是不在这其中的。
本来,失去亲人是令人同情的悲剧,但不惜以危害公共安全扰乱医疗秩序为代价来「维权」,就等于是将自己置身于违法边缘,失去了道义上的正当性。
今早上班时,医院的门口有人在拉横幅,旁边有几位警察在维持秩序,我们科本来有几个漏斗胸的手术需要几个部门领导签字的,结果因为几位领导去处置这件事,导致我们既定的手术不得不延期。
从我听闻的一些关于那个患儿诊疗方面的细节来分析,这个过程,医院是否有责任,需要承担多大责任,是很难说的,我不会因为这个事件发生在本院,医院一方肯定无责。
毕竟一个6岁的女孩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没了,任是哪个家庭也会承受不了,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,愤怒过后,医患双方仍要坐下来解决问题。
就这个病例来说,问题的关键在于,这个患儿的死亡,是不是一起可预防的死亡?
这涉及到这起事件的定性,从医院管理者来说,他们同家长们一样不希望医务人员在治疗的过程中出现疏漏,但如果家长全无找出真相的诚意,医院施压,那么,受伤的就将不仅是医疗机构,而是整个社会。
医学是科学,需要循证而治,但医学更古老的角色是救助手段,诡异的是,这两种角色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是一致的,在某些特殊情形下还可能彼此冲突。作为科学的医学,必须想方设法得到正确答案,治疗方面必须步步有证据;但作为救治手段的角色,又在很多时候具有紧迫性,必须在有些情况不完全明朗的时候,就给出治疗措施。
这些初期的治疗措施,很可能在治疗的后续过程中得到校正,但如果起病急骤,病情凶险,就可能失去这一校正机会,甚至要等到尸检结果才能明确这些治疗是否得当。
事件刚刚发生,医院即使尽快调查,得出结论也需要一定的时间,但这个浮躁的时代,患方利用北京治疗白癜风费用要多少钱治疗白癜风最有效的医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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